NO1、施正榮:催生一個產業,然后出局了!
在光伏行業,要說扯著蛋的光伏企業家,施正榮說他第二,沒人敢說第一。施正榮催生了一個行業,在2005年一度成為中國首富,最后卻被迫離開其經營的無錫尚德,其中充滿了怎樣的恩怨情仇,請看CCTV2短片是如何評價施正榮的。
施正榮:十年一覺光伏夢
施正榮所締造的無錫尚德,不僅長期是無錫市的一張城市名片,而且是中國光伏行業的龍頭級企業。

▲圖注:施正榮
2000年,37歲的施正榮以“海歸”的身份回到國內,他想開發一個叫“光伏發電”的項目。他對于這個項目很有把握,留學澳大利亞時師從“世界太陽能之父”、2002年諾貝爾環境獎得主馬丁?格林教授,并且于1991年以多晶硅薄膜太陽電池技術獲得博士學位。不過他沒有啟動資金,他的個人儲蓄只有40萬美元,而啟動項目需要800萬美元。因此,他必須找到一個財大氣粗的合作者。
回國后,他就馬不停蹄地尋找這位貴人,目標主要鎖定為各地市政府。他先后拜訪了上海、山東、遼寧、浙江、江蘇等地的七八個城市,遇到管事人就講:“全世界太陽能技術第一流的專家就是我,給我800萬美元,我給你做一個世界第一大企業。”
連吃閉門羹,一再被視為“騙子”,這并沒有阻止施正榮尋找貴人的腳步,而上天也終于為他打開了通天之門。
2001年1月,在無錫市委的主導下,無錫小天鵝集團、山禾制藥、無錫高新技術風險投資有限公司等8家企業,以攤派方式籌集到600萬美元,與施正榮合創無錫尚德太陽能有限公司。施正榮本人則以40萬美元現金和作價160萬美元的技術入股,獲得了25%的股份。
開始的三年,尚德雖然在技術上持續向好,但卻發展艱難。當時市場非常狹小,光伏電價又太昂貴,施正榮帶著團隊一直苦熬著。
2004年,隨著歐盟多國補貼光伏發電,光伏電池市場井噴。尚德因為布局早、技術領先、規模夠大成為接單俠,開始了不可思議的高成長。

▲圖注:德國開啟了光伏市場
2005年,施正榮謀求將尚德推向資本市場。此前,他在無錫市委、市政府的支持和協調下,讓國有股東們在獲得幾倍至十倍以上的投資回報后退出。12月14日,尚德終于登陸美國紐交所,股價當天即從15美元漲到21.2美元,最高時上沖至80美元。而施正榮本人也從一個技術專家華麗轉身為“中國首富”,身價超越前一年的財富英雄榮智健和黃光裕。
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。人們一看光伏行業這么賺錢,蜂擁而入,一座座光伏園也在中國許多城市建立起來。這導致了兩個嚴重后果:一是人們紛紛爭奪原料多晶硅;二是同行開始狠打價格戰。
爭奪多晶硅,很快就被擺上了施正榮的案頭。
施正榮判斷,十年之內,多晶硅的價格不會跌破100美元/公斤,于是與全球十大硅片供應商之一的MEMC,簽署了一份為期十年、單價為80~100美元/公斤、總價值60億美元的硅片供應合同。此后,他又簽署了大約10億美元的類似合同。
接下來的劇情就和英利差不多了,多晶硅價格暴跌,公司資產不斷被掏空。為了止損,尚德在2011年以2億美元的“分手費”,終止了這些倒霉合同。

▲圖注:多晶硅價格走勢圖
除了這一決策失誤外,施正榮還犯了另一個巨大失誤。2007年5月,他計劃投資3億美元興建薄膜電池基地,以擺脫單純依賴多晶硅項目的局面。然而當多晶硅的價格從每公斤500美元跌到50美元以下后,他又叫停了該項目,并另投資26.8億元,將其改建為晶硅電池生產基地。一前一后,尚德損失了近5000萬美元,折合約3.5億元人民幣。
到2011年,隨著歐盟對中國光伏企業展開“雙反”調查,尚德重虧的事實開始浮出水面,之后越發嚴重。2013年3月4日,尚德內部還上演了宮斗戲,施正榮被董事會罷免了董事長職務。3月13日,尚德又公告不日將關停美國亞利桑那州Goodyear組件工廠,而前不久它還關停了無錫尚德P2工廠。種種利空之下,3月14日到15日,尚德股價暴跌了38%,收盤價跌破1美元至0.67美元,市值僅剩1.5億美元。
面對危局,國開行和無錫市委要求施正榮以個人資產做擔保拯救尚德,而施正榮拒絕了。

如今,尚德經過破產重組獲得了新生,施正榮卻成為了一個遙遠的傳說。
NO2、李河君:星火還能燎原嗎?
與施正榮相比,李河君是光伏行業的一個晚輩,但他搞出的動靜一點都不比施正榮小,其崛起與隕落的速度甚至更快。
起先,靠經營水電站大發的李河君看不上光伏行業,他在2006年擔任全國工商聯副主席時嘲笑光伏從業者,“你們成本這么貴,搞到什么年月是個頭啊。”
不過到了2009年,他就改變了對光伏行業的看法,而且開始進入這一領域。

▲圖注:李河君
與尚德、英利等晶硅發電項目不同,李河君所成立的漢能,從事的是薄膜發電項目。晶硅和薄膜是制造光伏電池的兩種原料,相對于晶硅而言,薄膜的技術門檻更高,應用尚不普及,從業者很少。但是,同行們又普遍將薄膜光伏視為下一代產品。尚德曾介入薄膜發電領域,但后來又因多晶硅價格暴跌而選擇了放棄,因為不劃算。
既然行業龍頭尚德都放棄了,那李河君又為什么還想擠進來呢?
原因大概有三點:
1、尚德因為多晶硅價格暴跌和光伏市場萎縮而深陷債務泥潭,沒有財力支持尚未進入大規模應用的薄膜發電項目。而李河君坐擁好幾個水電站,有源源不斷的現金來源,玩得起。
2、國際上的薄膜發電企業深陷困境,陸續破產,李河君認為入市抄底正當時。薄膜發電還沒有進入大規模應用,但對于最早階段的投入,別人已經買單了。他用地攤價去買高科技,只要對技術、團隊有足夠的壟斷,就算慢慢等待春天也不算虧。
3、晶硅發電項目盈利主要靠各國政府補貼,一旦補貼停止,各家企業就會陷入困境。而在李河君看來,這一局面是晶硅發電項目的商業模式導致的,即仍然采用傳統的集中發電然后輸電配送的模式,與火電、水電、核電唯一的不同就是發電體變了。薄膜發電則能徹底顛覆這一模式。既然太陽光無處不在,用電體也分布于各處,那為什么不讓每個用電體(飛機、輪船、汽車、建筑物等),靠“穿上”一層薄膜光伏成為自己的發電體呢?薄膜發電技術的最大特征就是分布式和民用化,可以徹底擺脫傳統發電用電模式,以及由此衍生的政府補貼盈利模式。一旦技術成熟,價格合適,前途將不可限量。
不差錢、不差想象力、也不差執行力的李河君行動了,他決定引領一場能源革命,締造一家萬億級的偉大公司。

第二步行動是等待新底部,大舉買買買。2012年時光伏行業哀鴻遍野,薄膜光伏企業大量破產,李河君覺得血拼的時機到了。2012年到2014年,他先后買下了德國Solibro、美國MiaSolé、Global Solar Energy和Alta Devices等多家薄膜光伏公司,當時全世界在薄膜太陽能技術與生產方面領先的公司幾乎都改姓了“漢能”。
第三步行動是將漢能在港交所上市。雖然李河君有的是錢,光是名下金安橋水電站每天就能為他提供上千萬元現金,但若想啟動一項尚不能盈利的新能源事業,那些錢是不夠用的。早在2009年,他就讓漢能借殼在港交所上市,2013年起開始發力,2014年7月將上市公司更名為“漢能薄膜發電”,正式以“薄膜發電”的概念吸引投資者。

▲圖注:《中國領先一把》新書發布會
第四步行動是廣泛宣傳,大造聲勢。2013年11月,李河君署名出版了一本名為《中國領先一把》的圖書,將薄膜發電定義到“國家搶占能源革命制高點”的高度。在他的描述中,煤炭替代木材成就了英國,石油替代煤炭成就了美國,太陽能替代石油將成就中國,而在太陽能中,薄膜發電將取得最終勝利。此外,他還跑到全國政協會議上直接呼吁:要把以薄膜為主導的移動能源,作為我國經濟新的增長極來培育。2014年8月1日,他又在央視《新聞聯播》前、后的黃金廣告時段,打出“漢能大了,霧霾就少了”的主題廣告。

▲圖注:薄膜光伏
第五步行動是打造一支令人瘋狂的妖股。2014年7月才橫空出世的“漢能薄膜發電”股票,在8月1日央視《新聞聯播》漢能廣告播出后,就像中了邪一樣瘋漲。隨著2015年2月3日,胡潤研究院將李河君以1600億元身家列為超越馬云和王健林的新“中國首富”,同期《福布斯》雜志將他評為“超越李彥宏和馬化騰的中國第三大富豪”之后,這種瘋漲達到了一個頂峰。2015年3月5日,漢能的股價飆升至最高9.07港元/股,公司市值一度超過3000億港元,比李嘉誠旗下長江實業的市值還要高!
趁此情形,李河君在接受采訪時多次高調宣稱:到2020年,公司實現銷售收入一萬億元,市值兩萬億元,盈利一千億元!
2014年4月,漢能斥資11億美元在非洲的加納投建薄膜電站項目。2015年4月,它又與武漢市黃陂區人民政府簽約,投建占地150畝的10兆瓦薄膜太陽能電池研發制造基地,并大造輿論。
然而,這種氣吞山河的架勢沒有維持多久。2015年5月20日,在英利于紐交所暴跌的第二天,漢能在港交所也被投資者瘋狂拋盤,其股價從每股7.35港元一路跌至3.88港元,公司市值蒸發了1435億港元,李河君個人身家蒸發了1167億港元。7月15日,漢能的股票更是被港交所勒令停牌,股價被懸在每股3.91港元至今。
具體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場暴跌,至今撲朔迷離。一般的說法是,李河君原本是控股股東,但他很缺錢,于是在股價上揚時將股票抵押給銀行貸款,抵押到一定程度后,他本人已經Hold不住盤子了。而這時,銀行也對漢能股價的繼續上漲和李河君的還貸能力產生了懷疑,為了止損,大債主們紛紛拋盤,引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。
如今,除了漢能的股票投資者外,漢能幾乎被公眾遺忘了。
與苗連生一樣,李河君也展開了自救行動,包括引入戰略投資者、移動能源轉型、直銷改經銷、公司結構重組等。但到目前為止,漢能官方并沒有發布什么利好新聞,倒是有媒體曝出南非加納項目已經暫停,漢能還抵押了旗下三家水電站部分資產以融資,其中還包括李河君最引以為傲的金安橋水電站。

▲圖注:李河君的“現金奶牛”——金安橋水電站
當下對于李河君而言,資本市場、政府國企和金融機構似乎都指望不上了,留給他的活路似乎只剩下走民用化發展路線。其寄予厚望的移動能源何時才能爆發?
NO3、彭曉峰:還能卷土重來嗎?
2007年32歲的彭小峰以身家400億登上胡潤中國富豪排行榜,與許家印、榮智健并列第六成為中國最年輕的百億富豪。而如今,這位財富英雄第二次走到了破產的邊緣,比賈躍亭還慘。光伏,太陽能光伏發電系統,晴天的時候,它源源不斷地貢獻電量,陰天的時候,它的發電量急劇下降;鼎盛周期里,它“捧紅”了兩位國家級首富(施正榮、李河君),衰退周期里,它又猛地將他們摔下神壇。
這個如夢幻又似泡影的行業,造富了一大批人,又留下了一個個興衰的故事。
彭小峰的故事,是其中最曲折的一個。他兩度起落于光伏,一次是光伏制造,一次是光伏融資,光伏令他身家百億,又讓他負債累累。
中國的光伏行業發端于2000年前后,在2004年因歐盟光伏市場井噴成為風口,行業龍頭尚德更于2005年底登陸紐交所,其創始人施正榮則問鼎“中國首富”。
風起之初,彭小峰就被吸引了,那年他剛28歲,已經是個億萬富翁,光伏則讓他的身家翻了百倍。
彭小峰是江西安福人,生于1975年,畢業于江西外語外貿職業學院,畢業后進入一家外貿公司。彼時出國留學正熱,他也想留學,但沒有那么多錢,于是帶著2萬塊錢到蘇州創業,希望盡快掙出學費,結果留學沒成,“學費”掙了上億。
彭小峰做的是安全防護用品,比如工用手套、服裝、眼鏡等。速度與規模是做這種生意的要訣,彭小峰擅長于此。創業7年后,他就把公司做到員工近萬人,出口額超10億,在亞洲同業中規模最大。
2003年,彭小峰去歐洲出差時發現人們在熱議新能源,太陽能光伏尤其受到追捧,次年,歐盟更推出光伏發電補貼,直接刺激中國光伏產業崛起,行業先鋒尚德、英利等實現爆發式增長。
但彭小峰發現當時的中國光伏產業存在明顯缺陷:企業大都做光伏電池,不做上游的原料——多晶硅,原料基本依靠進口,且由于供不應求,價格持續上漲,老外們大筆撈錢。
彭小峰認定這是一個多年不遇的好機會。
機會雖好,但投資太大。彭小峰想做一個5億的項目,他只有3億,缺口太大。思來想去,他找到了地方政府。
2005年4月,彭小峰聯系上江西新余市時任市長汪德和,后者正因該市鋼鐵產業飽和而苦惱不已。彭小峰力諫汪德和扶持自己做多晶硅,汪德和問他打算做多大,彭小峰回答“第一年做亞洲最大,第二年到美國上市”。汪德和很欣賞彭小峰的氣魄,當場拍板“我全力支持你”!
有了這句話,7月,彭小峰正式創立賽維LDK太陽能高科技公司,LDK是其英文名“Light DK Peng”的縮寫,意思是“超越光速”。
彭小峰確實做到了同行們難以企及的速度,他一口氣買下數千萬美元多晶硅片生產設備,只一年就把產能做到了100兆瓦,又很快做成200兆瓦,占全國多晶硅市場產能的80%,同時問鼎亞洲之巔,完全是一副氣吞山河的態勢。
在龐大產能和漂亮營收的支持下,2007年6月,彭小峰帶領賽維LDK登陸美國紐交所,創造了當時中國企業在美的最大IPO紀錄,上市當日市值就超過190億元人民幣,此后幾個月一路飆漲,使持有72.13%股權的彭小峰身家一度接近400億元,成為“中國最年輕的百億富豪”。那一年,他才32歲。

然而,這個鮮衣怒馬、一路高歌的財富青年,卻迎來了命運的轉折。
當時,中國光伏產業主要依靠出口歐美市場,但2011年開始,歐美先后對中國光伏企業展開反傾銷、反補貼調查,國外市場急劇萎縮,企業苦不堪言,體量越大者麻煩越大。
2012年,由于產品滯銷加上一項超過百億元的重大投資錯誤,賽維LDK的負債總額攀升至270億元,公司開始大裁員,被拖欠貨款的供應商紛紛登門討債,場面比如今的樂視還過激。
為平息局面,彭小峰被迫辭職,善后工作由當地政府接手。
當地政府維持了兩年,也解決不了債務問題,只好運作賽維LDK破產重整。而在此之前,彭小峰曾與許多債主簽署了連帶清償協議,一家美國債主便以此為由,于2014年將彭小峰告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,要求其個人破產。
于是,呼嘯而來的財富又這樣呼嘯而去,宛如一場幻夢。
艱難歲月
賽維LDK的破產,是彭小峰創業十幾年的第一次失敗,第一次就敗得如此慘烈,痛徹心扉。
2012年11月,他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離開賽維LDK。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當媒體試圖打聽時,賽維負責人不耐煩地說:“他現在跟賽維沒關系了,沒有關系了,他不在江西新余了。”
曾經一呼萬應的英雄,轉眼成了奚落的對象,外界普遍認為他將從此消失,成為一段遙遠的傳說。
但彭小峰不甘心就這么敗了,他還不到40歲!
他從江西井岡山附近的山區走來,憑借一腔勇氣和兢兢業業,把2萬元變成400個億,躋身中國頂級富豪行列。經商這么多年,他遇到過不少挑戰,但從未有敗績。賽維之敗,他覺得錯不在自己,而在大環境,行業先鋒尚德不也破產了么,尚德創始人施正榮還當過“中國首富”呢。
既然錯不在自己,就有翻身的機會,關鍵是找到一個好項目。
2013年3月,經過苦苦尋覓,彭小峰自認找到翻身的機會——非凡定美社。簡單講,這是一個電子商務平臺,平臺集成在一個“非凡生活PAD”上,每個PAD售價2000元,用戶購買PAD后成為“非凡合伙人”,“合伙人”可以在PAD上以批發價購買全球商品,發展其他人加入的話,還可以獲得現金獎勵。這是一種早期的“微商”,形式有點像傳銷。
如果這么搞下去,不知道彭小峰會搞出什么來,但是上天沒有給他機會。由于之前的連帶清償協議,他被賽維LDK的債主們四處追債,并被多次起訴至法院,導致非凡定美社很快就開不出工資,彭小峰的第二次創業倉皇結束。
這之后,他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,不斷在微博上發表有關失敗、傷痛、夢想、堅持、自私、貪婪的文字,但微博下面回應的只有討債和謾罵之語。
那是一段看不到前途的日子,就好像被上天判了無期徒刑。彭小峰苦悶異常,又無人傾訴,而更要命的是,他還因還不起連帶債務,被列入“全國法院失信被執行人名單”。他有家庭,有三個孩子,以后還要賺錢養家,如果不能從之前的債務中解套,將來如何面對妻兒?
痛定思痛,彭小峰決定進行第三次創業,而且從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。
再戰江湖
2014年下半年,彭小峰迷上了一家美國同行的商業模式,覺得可以將其復制到中國。
這家美國同行叫太陽城(Solar City),其董事長及最大股東是埃隆·馬斯克,這位“硅谷鋼鐵俠”親自設計了該商業模式。
在馬斯克的設計中,太陽城與獨棟別墅房主簽訂長期協議,在其屋頂安裝太陽能板(光伏電池),發出來的電供房主自用,房主不需要繳納設備安裝費,只需要每月向太陽城支付租金。
這套商業模式很成功。創立于2006年的太陽城,在2012年上市,2014年時市值接近70億美元。
太陽城讓彭小峰很是興奮,他覺得這套商業模式可以讓光伏產業進入良性循環,對于中國光伏產業很有借鑒意義。
這套商業模式無法簡單照搬到中國,因為中國人普遍居住在高層住宅,而不是獨棟別墅。但彭小峰覺得這不是問題,中國雖然沒有美式別墅屋頂,卻有大量蔬菜大棚、農舍、工廠等小型用電體。他還發現,太陽城后來也發展了沃爾瑪、藥房、英特爾等企業客戶。所以,市場到處都是,關鍵問題是如何融資,將這盤生意做大。
以前,中國光伏企業的融資主要靠銀行,上市公司還多一個資本市場。但在歐美市場萎縮后,這兩個渠道都靠不住了,銀行極大收緊了對于光伏行業的貸款,光伏上市企業的股價更是跌跌不休。
為緩解光伏行業的困境,國家在2012年推出可再生能源發展基金,從現有電費中抽出些許補貼光伏發電。
但就整體而言,光伏行業仍然面臨融資難的問題。
太陽城給彭小峰的一個重要啟示是:融資可以來自人民群眾,而不只是金融機構,尤其是在互聯網金融興起后。
2013年6月,余額寶高調上線,一年多就吸引了1億用戶、6000億資金。這之后,e租寶等P2P平臺紛紛上線,全國人民都在談論互聯網金融。
彭小峰靈感迸發,決定做一個光伏行業的余額寶,把人民群眾的閑錢吸收過來。2014年底,他設計出了自己的融資平臺——“綠能寶”。
在綠能寶上,投資者只要投資1000元就可以獲得一塊太陽能板,然后把這塊太陽能板租給一家光伏發電企業,光伏發電企業因此獲得電費和政府補貼,投資者則最終獲得8~10%的年化收益。
彭小峰對于這套商業模式非常滿意,2015年1月,他在北京中國大飯店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發布會,隆重推介綠能寶。
為宣傳產品,他還請“鋼琴王子”郎朗代言,并在北京地鐵站內鋪天蓋地地打廣告。此外,他還多次對外強調,這次創業得到了史玉柱、許家印等一眾商界大佬以及兩家央企的“入股”支持。
彭小峰把第一款產品命名為“美桔1號”,用于投資河北巨鹿在建的一個5兆瓦農業大棚光伏發電項目,結果19629塊太陽能板上線24小時銷售一空。
當天夜里,彭小峰激動得睡不著覺,他又嘗到了久違的成功滋味。接下來,他準備陸續推出供應鏈融資產品金桔系列、租賃資產交易產品美柚系列、新能源項目融資產品之充電樁系列及電動車系列,構建起一個覆蓋全產業鏈的融資平臺。
一個比賽維更大的平臺,一個看似完美的商業模式,幾乎在構建藍圖的同時,彭小峰便運作綠能寶上市,以謀求更多的發展資金。
綠能寶母公司陽光動力能源互聯網公司(SPI)是一家2005年成立的美國公司,2011年被賽維LDK收購了70%的股權,彭小峰獲得了其控制權,將綠能寶填入其中,于2016年1月登陸納斯達克,成為繼宜人貸之后,中國互聯網金融企業在美上市的第二例。
“王者歸來”,業內震動。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理事長石定寰盛贊彭小峰,“都以為他被打趴下了,結果他竟然站起來了。”
這是彭小峰人生的又一次巔峰,但巔峰期比上一次還短。
英雄“末”路
2017年4月,綠能寶突陷破產危機。
4月17日,其平臺出現不能按期兌付的情況,無法兌付的金額為2.22億元,涉及5746個投資者。
消息公布后,投資者嘩然。盡管此前e租寶已經崩盤,還有不少P2P老板跑路,但投資者仍難以相信綠能寶也會出事。
一直以來,彭小峰都告訴他們綠能寶不是P2P,而是一種實物融資租賃,他們買到的不是一種理財產品,而是一塊實實在在的太陽能板,由于光照和電價極為穩定,所以投資的安全性幾乎等同于國債。
既然如此安全,為什么會出現兌付危機?
事發后,彭小峰一直沒有露面,綠能寶方面給出的解釋是“光伏補貼延遲等原因”。
這是一個讓人無語的解釋。光伏補貼延遲不是現在才有,早在綠能寶上線之前就有,只不過沒有那么嚴重。既然問題長期存在,作為光伏行業的老江湖,彭小峰為什么還會著了道?
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華商韜略(微信公眾號:hstl8888),彭小峰是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,他做賽維LDK時就是這樣。
2008年時,彭小峰決定投資120億元新建一個1.5萬噸的多晶硅生產基地。多晶硅的價格在2007年底飆漲至300多美元一噸,但轉年之后就開始下跌,雖然還沒有達到暴跌的程度,但足以引起決策者的警覺。同一時期,尚德和天合光能的老總都做過類似的投資決策,但隨即應大勢改變策略,只有彭小峰無所畏懼,一往無前。
投資大師說,千萬不要去接下落的飛刀。顯然,彭小峰從來沒有學會這一點,他似乎把冒進當成了勇敢。
冒進的彭小峰在設計綠能寶時沒有考慮實際情況。在補貼到位的情況下,光伏發電企業的利潤最高只有8%,彭小峰卻敢向投資者承諾8~10%的投資回報。當媒體對此表示質疑時,他回復說,這跟滴滴打車補貼乘客一樣,就當打廣告了。
可是綠能寶跟滴滴打車不一樣,滴滴打車不是理財產品,滴滴燒掉的錢投資者可以認虧,而綠能寶燒掉的錢投資者是不會認虧的,他們認為那些錢是自己的電池賺來的。這讓綠能寶在回款沒有保障的情況下,背負了大量需要兌付的收益,結果到今年4月便瀕臨崩盤。
事發后,替彭小峰出來擋槍的是綠能寶的負責人毛毅峰。毛毅峰向投資者承諾“綠能寶絕不跑路”,并解釋說,被投資項目拖欠綠能寶6億多應收賬款,足以解決兌付危機。
但他下去跑了一圈才發現,根本收不上錢來。由于經濟下行、用電減少,一些地方政府不但延遲發放光伏補貼,還“棄光限電”,優先保障火電企業的生存,使得光伏發電企業非常困難。
毛毅峰絕望了,于是在6月14日辭職。辭職前,他給109個投資者兌付了230萬元,并承諾每周保證兌付不低于1次,最快5~6年、最慢30年全部兌付。
這個答復令人哭笑不得,更悲催的是,綠能寶可能撐不了那么長時間,因為其母公司SPI的股價已經跌得不成樣子了。
SPI的股價在上市后一直處于下跌通道,到兌付危機爆發時,已經從上市時的18.9美元跌到0.72美元。
納斯達克有“一美元退市”的規定:一支股票持續30個交易日股價低于1美元將受到警告,警告發出90天后仍不見起色,則停止交易。
為避免退市,彭小峰不知用什么辦法讓股價在5月25日暴漲了三倍多,收報于1.93美元。但由于公司基本面持續惡化,股價很快又跌穿1美元,最新至0.7美元。
股價不振的原因主要是財務虧損。早在上市之前,SPI就虧損了近2.5億美元,而且越虧越嚴重,到了今年,更是連2016年年報都交不出來,導致納斯達克在6月底向其發出退市裁定。
彭小峰又一次走到生死攸關的境地。為推翻退市裁定,他于7月7日向納斯達克提交上訴,請求舉行聽證會,聽證會被安排在8月10日舉行。
上訴當天,綠能寶蘇州公司以“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”的罪名,被蘇州警方立案調查,這讓主流媒體更加擔憂彭小峰的未來。
企業界似乎也持相同判斷,現在已經沒有人愿意幫彭小峰了。他早先宣傳的“鐵哥們”史玉柱近日對外澄清,自己從來沒有入股綠能寶,只是買了其母公司SPI的一些債券,而且從來沒有為綠能寶站臺或說過一句話。他強調:“SPI跟我們唯一的關系就是它欠我們一筆錢。”
第一次破產后,彭小峰一直用史玉柱的故事激勵自己,而現在,連史玉柱都急著和他撇清關系。
從有志青年到憑借光伏一步登天,從最年輕的百億富豪到如今的重債纏身,回首過往,不知彭小峰會作何感想,也不知他是否有再次翻身的機會。
NO4、苗連生:英利軍團的光伏殘夢
繼施正榮、彭曉峰之后,又一位“首富”級光伏大佬——苗連生遭遇了事業滑鐵盧,他治下的英利集團正在面臨“資產債務重組”的命運。
2016年1月21日,英利集團新聞發言人王志新證實,該公司正在銀監會主持下,邀請國家能源局新能源司、河北能源局、保定政府、國開行、中國進出口銀行、工商銀行、中國銀行、建設銀行等14家機構,共商資產債務重組事宜。
目前,英利集團的債務總額高達184億元(人民幣,如無特別說明,下同),資產總值則僅為110.89億元,貨幣資金僅剩16.05億元,其在美國上市股票持續低迷,難以融資自救。當下,除了接受由銀監會主導的外部拯救外,英利集團已經無路可走。
英利集團是河北保定的一家民營企業集團,主營業務為光伏發電,創始人是苗連生。
苗連生出身軍旅,13歲參軍,28歲退伍,兩次赴越南參戰,復員后回鄉創業,做過多種生意,包括化妝品、弱堿性電解水、環保分類垃圾桶、脫水蔬菜、KTV等。
做化妝品生意期間,他從對面書店了解到了太陽能光伏技術,并漸漸著迷上了。1998年,他成立了保定英利新能源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英利新能源”),開始進軍光伏行業。
那時候,就連一線城市都沒幾個人知道“光伏”是什么,光伏教父施正榮也還沒回國創業,苗連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開啟光伏事業的。
當時英利在化妝品生意上賺了不少錢,而且規模不算小,年營業額超過2億元。這為公司前期運轉提供了資金。1999年,英利新能源承接了國家第一個年產3兆瓦多晶硅太陽能電池及應用系統示范項目,填補了我國不能商業化生產多晶硅太陽能電池的空白。
有了這次突破,苗連生自信起來,開始想把新能源業務快速做大。
光伏行業屬于資本密集型產業,苗連生做化妝品賺到的錢是不夠“燒”的,要想做大就必須去“傍大款”。被苗連生看上的“大款”,是保定市最大國有上市公司之一的保定天威保變電氣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天威保變”)。2002年,天威保變向英利新能源注資3650萬元人民幣,獲得了49%的股份。
2004年,包括英利新能源在內的中國光伏企業迎來了一個春天。這一年8月份,德國政府更新了《可再生能源法》,對光伏發電大力補貼,使其在能源供應中的比重大幅上調并定下了時間表。2005年,該運動進一步擴散到丹麥、意大利、英國、西班牙等國,歐盟對光伏電池產生井噴式需求。英利新能源作為光伏電池及組件供應商便順勢崛起,很快躋身國際光伏巨頭行列。
2007年6月8日,英利新能源在美國紐交所上市,春風得意的苗連生出席敲鐘儀式時拒絕打領帶,理由是“不習慣”。這一年,51歲的他,以137.6億元人民幣資產,登上了《福布斯中國富豪榜》,位列“河北首富”。
光伏業務井噴后,天威保變動了絕對控股英利新能源的心思。
在德國更新《可再生能源法》兩個月后,苗連生決定投資4億元啟動二期工程,以建成包含鑄錠、硅片、電池、組件在內的100兆瓦新產能。但英利當時沒有這個財力,只能通過天威保變擔保貸款。天威保變便趁機以156萬元的低價,增持了英利新能源2%的股份,擁有了51%的絕對控股權。
伴隨光伏業務高速成長,英利新能源的財務結構持續、快速改善,對天威保變的控制越來越難以忍受。2006年8月,英利在付出2500萬元的代價后,奪回了一年半前失去的2%股份,此后還持續增持股份至74.01%。與此同時,苗連生還努力推動英利新能源赴美國上市,以獲得廉價且自主的融資渠道。
英利新能源上市后,苗連生開始策劃介入上游原料市場,2008年3月投建了六九硅業有限公司,注冊資本1.9億美元,項目總投資126億元人民幣。
英利新能源是光伏制造企業,以多晶硅為電池原料,本來不涉足原料環節。但多晶硅的價格在光伏行業井噴式增長后,像坐了火箭一樣飛升起來:從每公斤22美元漲到33美元,再漲到50美元、100美元、300美元,到2008年前后黑市價格一度漲到500美元。
形勢逼迫著苗連生必須采取行動控制原料價格的上漲,而他之前的合作伙伴、交惡后的競爭對手——天威保變,在多晶硅大省四川頻頻出手,連續收購、入股、投建了多家多晶硅企業,從而刺激了苗連生展開行動的步伐。
令苗連生萬萬沒想到的是,在六九硅業成立僅幾個月后,美國次貸危機就爆發了,進而演變為一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。大危機之下,多晶硅的價格斷崖式暴跌,下跌幅度堪稱恐怖。2008年,多晶硅的價格是每公斤300美元;到2011年上半年,跌至每公斤60~80美元;到2012年,更是跌至每公斤12美元,持續至今且有微跌。
屋漏偏逢連夜雨。為了治理大氣污染,保定市政府在2012年10月18日強制關停了六九硅業的多晶硅生產線。
攤上這樣的大事,苗連生的心拔涼拔涼的。不過他是一個軍人,不會輕易認輸,很快便展開了自救行動。
第一招是價格戰。2009年3月,英利新能源在投標當時國內最大的敦煌10兆瓦太陽能并網發電特許權示范項目中,報出了0.69元/千萬時的吐血價格,當時行業的成本價是2元/千瓦時。此舉旨在獲得更大的市場占有率,英利新能源的目標是“全球出貨量第一”,這一目標后來真的實現了。
第二招是贊助世界杯。英利在2010年和2014年分別贊助了南非世界杯和巴西世界杯,開創了行業先例。據報道,它僅在巴西世界杯上就花掉了7000萬美元,折合約4.3億元人民幣。
媒體一般認為此舉愚蠢,而事實可能并非如此。到2013年年底,英利的負債率攀升至92.2%,高居行業榜首,其三年累計虧損也超過了82億元。英利是一家上市公司,它要怎么向美國資本市場證明自己沒問題呢?最直接、最快捷也最有效的辦法,就是去一個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任性地花錢。
不過,虛張聲勢只能起一時之效,不能扭轉英利所陷入的現實困局。2015年年初,英利還交出了“全球出貨量第一”的寶座,隨后又爆出“關停工廠”以及“財報問題”新聞,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,醒過來的投資者,慌慌張張地跑到紐交所拋盤。
2015年5月19日,英利股價單日暴跌37%,盤中一度跌至接近50%,收報于0.94美元/股,5月29日略微回升至1.01美元/股。
股災后,英利集團于5月25日,組織召開題為“為了我們共同的家,團結就是力量,團結就是生存”的全體員工大會。會上,苗連生將一切重大責任歸咎于自己,承認犯了“戰略性失誤”,并懇請員工與他以決心突出重圍,重回行業之巔。為了顯示誠意,他當場宣布“已拿出個人的全部身家幫公司渡難關,與企業共進退”;高官們也紛紛表示愿意降薪甚至“零薪”。
此后幾個月,英利新能源為應付到期的短期債務,頻頻出售電站資產,到2015年8月已經出手了54兆瓦電站項目。
盡管英利已經破釜沉舟,但市場并沒有點贊的意思,其股價長期徘徊在1美元左右,有被迫退市的風險。為了避免退市,2015年12月28日,英利宣布采取“10并1”的并股方案。
然而這個方案還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,最終還得請出如來佛祖——銀監會來壓陣,以約制各方,免得局面失控。
接下來的大戲將如何演繹,苗連生和2.6萬名英利人未來的命運如何?
不同的人,一樣的命
施正榮、彭曉峰、苗連生、李河君,四個人在風格和為人上差異極大。
施正榮洋派,喜歡人家叫他“施博士”,走到哪里都是西裝筆挺。他崇尚溫和、開放、國際化的工作氛圍,能容忍下屬對他叫板。在生活作風上,他喜好享受和出風頭,會花20萬美元包一架公務機去參加達沃斯論壇,也會在企業社會責任上一年豪擲6000萬元人民幣,還為自己和家人雇了6名24小時保鏢。他“親生”了尚德,但卻不像一個“親媽”,對“孩子”的死活無動于衷,以致讓人懷疑他本來就是一個以技術為籌碼的套利者。
苗連生則與施正榮正好相反。他崇尚艱苦奮斗,迷信傳統土法,處處以身作則。進入英利的總部,映入眼簾的是“大進軍”、“大決戰”、“團結奮斗,翻越光伏雪山;勇敢堅強,沖出光伏草地”等標語式口號。每天早晨,除非出差,他都會在公司大門口與前來上班的員工說“早上好”,風雨無阻。他討厭洋派,平日里都穿工裝,到紐交所敲鐘也不打領帶。他在公司說一不二,但對基層員工非常關心,能叫出許多人的名字。他堅持不申請破產保護的原因之一,是不想讓隊伍散了,不想讓大伙失業,為此,他可以押上全部身家。
李河君則與施、苗二人都不同,他既算不得洋派,也沒有一絲土氣,既與時俱進又保持本色。他不像施正榮那樣喜歡被媒體追逐,但也不刻意回避,他接受采訪基本上都是為了生意。與苗連生一樣,他勇于認錯,也愿意為拯救公司而押上身家。但他又不像苗連生那樣讓人看得通透,比如,他沒有令人信服地說清楚——媒體關于他在暴跌前持有漢能5.81%的空頭倉位,并曾執行做空操作的報道。
然而綜合來看,施正榮、苗連生、李河君的風格和為人無關宏旨。施正榮和苗連生是企業家的兩種極端,但卻在特殊的時空環境下做出了同樣致命的決策錯誤。李河君雖然看上去沒有犯什么大錯,但他看空、做空自己的行為本身就證明——漢能的暴跌并不是一次非理性的偶發踩踏事件——漢能的股價是在市場沒有一絲井噴跡象的情況下飆漲的,與尚德和英利的情況完全不同。